【温暖最新CQ9页面•重阳寄情】人的一生就是从家里出发,然后再不断寻找回家的路
守住那一缕魂
作者:赵侗芳
城里的月光里有无数人的梦想,可怎么也比不过外祖母家,外祖母家的月光里是童年,是过往,也是挥之不去的念想。
随父母一同去外祖母家,都是多年前的事了,一路穿梭在茶山之中,仿佛是一条心路通向过往的记忆之门。沿途满山岗都是绿油油的茶树,将蜿蜒连绵的山坡披上绿色,迎面扑来的清香让人沉醉。
相见总是喜悦,却也难掩悲戚。外祖父、外祖母慈祥的笑容里,那岁月在脸上的纵横沟壑,显得更深了一层,那满头的银发,像煤堆上覆盖的雪,一层又一层,把先前仅有的一点黑灰色掩盖的严严实实。一时不见,他们显得又老了一些……而今日此时,在写这篇字的时候,我的外祖父已走了快半年。人越大,面对的分离就越多。
还记得小时候,我的寒暑假都是在外祖母家度过的。外祖母家附近的景致就像一幅美丽的油画,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:门口是一条潺潺奔流的小溪,一年四季不知疲倦地唱着欢快的曲子,门前还有一棵我们姐弟四人都无法围拢的白果树,远处是漫山茶园,一派郁郁葱葱的景象。天晴时候,村民放养的牛羊掺杂在这绿色的海洋中,像是一艘艘小船在缓慢航行。记忆中,我们姐弟几人经常扛着自制的木剑到处乱舞,把外祖父种的玉米地毁得惨不忍睹;偷偷拿出外祖父自酿的苞谷酒,把外祖母饲养的宝贝猫咪灌的天昏地暗,惹得外祖母擦眼抹泪……那时荒诞往事,说时竟已永逝,这些童年的“荒诞不经”和“胡作非为”,现在想来竟然如此让人追念不已、泪眼迷离。
屋檐下,堆满了黄灿灿的玉米。祖父骄傲地说,今年种的玉米收获了一千多斤。要知道自大舅过世后,这位七十多岁的古稀老人身体早已经不起折腾。家人都不准外祖父再忙农活,可祖父哪闲得住。年轻时候的他就是干活的好手,田里山头的活被他打理得熨熨帖帖,四季种豆收瓜、种麦收菜,从来不曾耽误。每年冬天,外祖父都会上山砍柴,整整齐齐码放在屋檐下,像是用柴堆砌的一幅图画。
那时候,外祖父总是大清早上山去采摘茶叶,等我们姐弟几人起床时,外祖父早已将满满一担茶叶挑回家。此时,阳光涌进小堂屋,将周围照得亮通通的。外祖父把茶叶倒在小堂屋的簸箕上,均匀摊开,一边细心地把老叶和碎枝拣出丢掉,一边轻揉茶叶……这是外祖父留存在我记忆中最慈祥的样子。
离开家乡的日子,偶尔会想念外祖父。想着想着,依稀间仿佛看见外祖父在山上忙着农活,祖母做好中饭后站在屋外的白果树下,拉长声音喊:“哎——老头子——吃饭了——”拉长嗓音吆喝两声后,外祖父才会依依不舍地背着满布袋的茶叶,一晃一晃地下山来。
说到外祖母做的饭菜,在当地是小有名气。无论是炒菜还是腌制酸豆角、腊豆鼓、炸辣椒,吃过的人无不交口称赞。只是回忆一下,便已垂涎欲滴,满口津液。外祖母是位典型的家庭主妇,勤劳善良也爱唠叨。她念叨了外祖父一辈子,也陪伴照顾了他一辈子。在她的唠叨中,孩子们一个个被送到外面求学、工作、结婚、生子,虽不说成就非凡,但也都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。这大概是最令外祖母感到欣慰和自豪的事了吧。
脑海中,外祖母炒茶的样子是最温柔的。她待锅里热烫起来,就把茶叶倒进去,她的手不停地翻动着,随着茶叶的烘焙,满屋渐渐清香弥漫,让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气。待茶叶软下来,便把它们起锅放到一个簸箕里,不停的搓揉,茶叶汁水便一点点渗透出来。外祖母将揉好的茶叶摊放在火塘上的竹罩子里,反复地烘烤,直至干燥成蜷曲状,茶叶便已幽香沁鼻,这才算是制作完成。外祖母将烘干的茶叶收拢,细心地捡去其中的杂质和碎末,将挑选好的茶叶分装到几只塑料袋里,一袋袋封好口,念叨着:这是给大舅妈的,这是给小姨的,这是给芳儿的……我永远不会忘记外祖母手工制茶时那双粗糙却又十分灵巧的手,那双手蕴含着无形的力量,为孩子们撑起遮风挡雨的伞;我更不会忘记外祖母送我的这些茶叶,它们被我珍藏在身边,在节奏紧张的日常偶尔嗅上一嗅,便能感受到蕴藏在其中的家乡山水草木的灵气。炭火烘焙的温度,让我回想起阳光下外祖父背颊的汗水,外祖母制茶时温润如玉的脸庞。这一片片小小的茶,冲泡在滚烫的记忆之水里,慢慢舒展,把美好的记忆、温柔的时光释放在眼前……
外祖母常常叮嘱我们多回来看看,用朴实的语言表达着对我们的牵挂和想念。后辈们不在身边时,她就日复一日地在茶山上走走看看,摸着那些我们爬过的树,踏着我们玩过的玉米田。她说在那些地方能够听到我们的笑声,看到我们当年的影子。外祖母老了,脑子也不是那么灵光了,但她说的这些话却是那么地让人感同身受:茶山上的人越来越少,少得连个陪她说话的人都没有了,她只能把对我们的思念寄托在这片热土中,用日复一日的踏访找寻来慰藉那颗无处安放的心。
她说,她就是要守在这里,为逝去的大舅,怕他魂无所依。
她说,她就是要守在这里,为儿女子孙,守着这个共同的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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